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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的中心是讨论处世之道,既表述了庄子所主张的处人与自处的人生态度,也揭示出庄子处世的哲学观点。 全文可分为前后两大部分,前一部分至“可不惧邪”,以下为后一部分。前一部分假托三个故事:孔子在颜回打算出仕卫国时对他的谈话,叶公子高将出使齐国时向孔子的求教,颜阖被请去做卫太子师傅时向蘧伯玉的讨教,以此来说明处世之难,不可不慎。怎样才能应付艰难的世事呢?《庄子》首先提出要“心斋”,即“虚以待物”。再则提出要“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第三提出要“正女身”,并“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归结到一点仍旧是“无己”。第二部分着力表达“无用”之为有用,用树木不成材却终享天年和支离疏形体不全却避除了许多灾祸来比喻说明,最后一句“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便是整个第二部分的结语。前后两部分是互补的,世事艰难推出了“无用”之用的观点,“无用”之用正是“虚以待物”的体现“无用”之用。

庄子 人间世(2)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 ,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 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 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 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 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 ,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 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 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 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 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 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 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 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 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勃 然于是并生心厉。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 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 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 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 者?”

[译文]

叶公子高(1)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2)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而况诸侯乎!吾甚栗(3)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4)大,寡(5)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6);事若成,则必有阴(7)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8)而不臧,爨(9)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10)与!吾未至乎事之情(11)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12)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13)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14),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15)也;自事其心(16)者,哀乐不易施(17)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生!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18)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19),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20),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21)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22),妄则其信之也莫(23),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24)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25)。且以巧斗力(26)者,始乎阳(27),常卒(28)乎阴,大至(29)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30),常卒乎乱,大至则多奇乐(31)。凡事亦然,始乎谅(32),常卒乎鄙(33)。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 “夫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34)也。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35)无由,巧(36)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37)然,于是并生心厉(38)。剋(39)核大至,则必有不肖(40)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41)令,无劝(42)成,过度益(43)也’。迁令劝成殆(44)事,美成(45)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46)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47),至矣。何作(48)为报也!莫若为致命(49),此其难者。”

【注释】 (1)叶公子高:楚庄王玄孙尹成子,名诸梁,字子高。为楚大夫,封于叶〔旧注读为shè〕,自僭为“公”,故有“叶公子高”之称。 (2) 使诸梁:以诸梁为使。 (3) 栗:恐惧。 (4) 若:或者。
(5) 寡:少。道:由,通过。懽:“欢”字的异体。 (6)人道之患:人为的祸害,指国君的惩罚。 (7)阴:事未办成时的忧惧。阳:事已办成时的喜悦。这里是说忽忧忽喜而交集于心,势必失调以致病患。 (8)执粗:食用粗茶淡饭。臧:好。“不臧”指不精美的食品。 (9)爨〔cuàn〕:炊,烹饪食物。这句话颇费解,联系上下文大意是,烹饪食物也就无须解凉散热的人。 (10)内热:内心烦躁和焦虑。
(11)情:真实。 (12)任:承担。 (13)戒:法。“大戒”指人生足以为戒的大法。 (14)无适而非君也:适,往、到。全句是说,天下虽大,但所到之处,没有不受国君统治的地方。 (15)盛:极点、顶点。
(16)自事其心:侍奉自己的心思,意思是注意培养自己的道德修养。 (17)施〔yí〕:移动,影响。 (18)靡〔mō〕:通作“摩”,爱抚顺从的意思。一说通作“縻”,维系的意思。“相靡以信”,用诚信相互和顺与亲近。 (19)忠之以言:用忠实的语言相交。一说“忠”字为“怘”字之误,“怘”为固字之古体。 (20)两喜两怒之言:两国国君或喜或怒的言辞。
(21)溢:满,超出。“溢美之言”指过分夸赞的言辞。下句“溢恶之言”对文,指过分憎恶的话。 (22)妄:虚假。 (23)莫:薄。“信之以莫”意思是真实程度值得怀疑。 (24)法言:古代的格言。
(25)全:保全。 (26)斗力:相互较力,犹言相互争斗。 (27)阳:公开地争斗。 (28)卒:终。阴:指暗地里使计谋。 (29)大至:大至,达到极点。奇巧:指玩弄阴谋。 (30)治:指合乎常理和规矩。
(31)奇乐:放纵无度。 (32)谅:取信,相互信任。 (33)鄙:恶,欺诈。 (34)实丧:得失。这句话是说,传递语言总会有得有失。 (35)设:置,含有发作、产生的意思。
(36)巧:虚浮不实。偏:片面的。 (37)茀〔bó〕:通“勃”;“茀然”,气息急促的样子。 (38)厉:狠虐;“心厉”,指伤害人的恶念。 (39)剋:“克”字的异体。“克核”,即苛责。 (40)不肖:不善,不正。
(41)迁:改变。 (42)劝:勉力;这里含有力不能及却勉强去做的意思。 (43)益:添加。 (44)殆:危险。
(45)美成:意思是美好的事情要做成功。 (46)乘物:顺应客观事物。 (47)中:中气,这里指神智。 (48)作:作意。大意是何必为齐国作意其间。 (49)为致命:原原本本地传达国君的意见。

【译文】

叶公子高将要出使齐国,他向孔子请教:“楚王派我诸梁出使齐国,责任重大。齐国接待外来使节,总是表面恭敬而内心怠慢。平常老百姓尚且不易说服,何况是诸侯呢!我心里十分害怕。您常对我说:‘事情无论大小,很少有不通过言语的交往可以获得圆满结果的。事情如果办不成功,那么必定会受到国君惩罚;事情如果办成功了,那又一定会忧喜交集酿出病害。事情办成功或者办不成功都不会留下祸患,只有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我每天吃的都是粗糙不精美的食物,烹饪食物的人也就无须解凉散热。我今天早上接受国君诏命到了晚上就得饮用冰水,恐怕是因为我内心焦躁担忧吧!我还不曾接触到事的真情,就已经有了忧喜交加所导致的病患;事情假如真办不成,那一定还会受到国君惩罚。成与不成这两种结果,做臣子的我都不足以承担,先生你大概有什么可以教导我吧!”
孔子说:“天下有两个足以为戒的大法:一是天命,一是道义。做儿女的敬爱双亲,这是自然的天性,是无法从内心解释的;臣子侍奉国君,这是人为的道义,天地之间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没有国君的统治,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这就叫做足以为戒的大法。所以侍奉双亲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要使父母安适,这是孝心的最高表现;侍奉国君的人,无论办什么样的事都要让国君放心,这是尽忠的极点。注重自我修养的人,悲哀和欢乐都不容易使他受到影响,知道世事艰难,无可奈何却又能安于处境、顺应自然,这就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做臣子的原本就会有不得已的事情,遇事要能把握真情并忘掉自身,哪里还顾得上眷恋人生、厌恶死亡呢!你这样去做就可以了!“ 不过我还是把我所听到的道理再告诉你:但凡与邻近国家交往一定要用诚信使相互之间和顺亲近,而与远方国家交往则必定要用语言来表示相互间的忠诚。国家间交往的语言总得有人相互传递。传递两国国君喜怒的言辞,乃是天下最困难的事。两国国君喜悦的言辞必定添加了许多过分的夸赞,两国国君愤怒的言辞必定添加了许多过分的憎恶。大凡过度的话语都类似于虚构,虚构的言辞其真实程度也就值得怀疑,国君产生怀疑传达信息的使者就要遭殃。所以古代格言说:‘传达平实的言辞,不要传达过分的话语,那么也就差不多可以保全自己了’。况且以智巧相互较量的人,开始时平和开朗,后来就常常暗使计谋,达到极点时则大耍阴谋、倍生诡计。按照礼节饮酒的人,开始时规规矩矩合乎人情,到后来常常就一片混乱大失礼仪,达到极点时则荒诞淫乐、放纵无度。无论什么事情恐怕都是这样:开始时相互信任,到头来互相欺诈;开始时单纯细微,临近结束时便变得纷繁巨大。 “言语犹如风吹的水波,传达言语定会有得有失。风吹波浪容易动荡,有了得失容易出现危难。所以愤怒发作没有别的什么缘由,就是因为言辞虚浮而又片面失当。猛兽临死时什么声音都叫得出来,气息急促喘息不定,于是迸发伤人害命的恶念。大凡过分苛责,必会产生不好的念头来应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假如做了些什么而他自己却又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谁还能知道他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古代格言说:‘不要随意改变已经下达的命令,不要勉强他人去做力不从心的事,说话过头一定是多余、添加的。’改变成命或者强人所难都是危险,成就一桩好事要经历很长的时间,坏事一旦做出悔改是来不及的。行为处世能不审慎吗!至于顺应自然而使心志自在遨游,一切都寄托于无可奈何以养蓄神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有什么必要作意回报!不如原原本本地传达国君所给的使命,这样做有什么困难呢!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 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 之,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 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 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 ,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

[译文]

【注释】

(1)“颜阖”两句:颜阖〔hé〕,姓颜名阖,鲁国贤人。傅:太子的老师,这里当动词用。蘧伯玉,姓蘧,名瑗,字伯玉,卫国贤大夫。 (2) 其德天杀:天生的品性是凶残嗜杀。 (3) 无方:没有规矩,约束。 (4) 正女身也:女通“汝”,端正你自己。 (5) 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外表不如表现亲近、内心不如顺从诱导。 (6)为崩为蹶:崩,崩坏。蹶,失败。 (7)疵:病,这里指的是行动上的过失。

【译文】

颜阖奉命去做卫灵公子的师傅,他去请教卫国贤大夫蘧伯玉:“现在有一个人,天性残酷。如果任其自然,就会危害国家;如用法度约束,就会危及自身,他的智慧足以了解别人的过失,但不知道自己的错误,碰到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蘧伯玉说:“问得很好,要谨慎从事,首先要站稳脚跟。外表不如表现亲近的样子,内心却要存着诱导的思想,即使这样,这两种方法仍有隐患。亲近他但不要太密切,诱导他不受心意显露。外表亲近到关系密切,就要颠败毁灭,内心诱导太显露,将被认为是沽名钓誉,就会招致灾祸。他如果像天真的孩子那样烂漫,你就姑且任他像个孩子那样烂漫;他如果没有界限,那么你就姑且随他那样不分界限。他如果跟你无拘无束,那么你也姑且跟他无拘无束。慢慢地引导,就可以使他达到免于错误地步。”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 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 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 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 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译文]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1),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积伐(2)而美者以犯之,几矣!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3)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3),以蜄盛溺(4),适有蚉虻仆缘(5),而拊之不时,则缺御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注释】

(1)怒其臂以当车辙:怒其臂,奋起手臂。车辙:车轮碾出的痕迹,这是指代车轮。 (2) 积伐:多次夸赞。 (3) 矢:粪便。 (4) 以蜄盛溺:蜄〔shèn〕,指大蛤蜊壳。溺,尿液。 (5) 蚉仆缘:蚊虻叮在马身上。

【译文】

“你没有听说过那螳螂吗?它奋起手臂去阻挡车轮,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认为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力量。要警惕啊!小心啊!多次地夸耀自己最得意的东西会触犯王子,这就和螳螂差不多了。你不知道那养虎之人吗?不敢拿活的动物给老虎吃,因为这样做会激起它的凶残。注意顺应它饥饱的状态,疏导它凶残的本性。老虎虽不同于人类,却顺从喂养它的人,这是因为顺应了它的天性。而被老虎咬死的人,是因为违背了天性。” “那些爱马的人,用精美的筐子去盛装马粪,用大蛤蜊的壳去盛装尿液,正巧遇到蚊虻叮咬马,就不是时候地拍打它。那马就会咬断口勒,撞毁笼头,磨碎肚带。好意却适得其反,难道行事适得其反不应该谨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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